做木匠的爸爸(散文)
凌建华
今年3月2日,爸爸去世整整六年时间了,在那逝去的日子里,我对爸爸的记忆,难于忘却;离别爸爸的哀伤,难以言表。透过尘封的追忆,犹如锯开木头的截面,绕着细密的木纹,一圈又一圈叙述着——我的爸爸,是一名木匠。
爸爸13岁那年,奶奶生病去世,家中难于维持生计,就跟随曾祖母的小外公,背井离乡来到了无依无靠的湖州,在南街潮音桥附近一老板拜师学做木匠,起早摸黑的干活,吃苦受累多年。1946年,爸爸经好心人担保介绍,挑着木工箱,进入了吴兴电气股份有限公司(湖州发电厂前身)工作,用勤劳的双手,养活了全家人,哺育我们长大成人,直至1983年退休……
老宅满屋都是爸爸的传世家宝,家中所有的家具,都出自爸爸之手。爸拿起斧头一砍、锯子一锯、刨子一刨、凿子一凿,那些或长或短、或粗或细、或弯或曲的木头,就会无所不能,魔术般变成大衣橱、八仙桌、夜壶箱、小圆桌、小木床等家具。我耳闻了家具的前世今生,也目睹了家中那熟悉的一切,令我触物生情……
爸爸一生做木工,手艺精湛,人称“小木匠”。我嗅着爸爸身上的刨花香来到了人间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,我家离爸爸工作单位较近,放学后,我斜挂着薄布书包,悄悄地溜进了爸爸的木工间。
爸爸的木工工具一应俱全,墙上悬挂着各种用途的锯子;工作台上夹放着粗、细刨子和短刨子;台桌上还放着一个给刨子上油的羊角;旁边有几个木厨,里面分上下两层,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形状的凿子,还有各种小工具;台桌下抽屉里是直尺、拐角尺、曲尺;木盒里还有大小不一的钉子、螺丝,它们粗细长短不等、各具功能、排列有序,在我的眼里,工具之精巧、功能之神奇,令我感觉颇具魔力。
爸爸做木匠、还做木模,会看三视图,会画三视图,懂得立体图。爸爸年少时,只读了三年私塾,识字不多,刻苦钻研,多少个夜晚,爸爸常一个人坐在八仙桌旁,一盏20瓦电灯泡的昏黄灯光,拿出铅笔、直尺,用一笔一勾一线一描,孜孜不倦地描摹起来,在一张张图纸上,涂涂擦擦、画画改改,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家具图案就设计出来了。
爸爸手很巧,做得木器很精致,我儿时最引以为荣,深感自豪。儿时的小玩具,没有现在的多,也买不起,爸爸利用工休时间,给我做了一副很标准的乒乓球板(三夹板)、一只很漂亮的毛竹罐(用于盛装蟋蟀)、一只很精致的陀螺等许多精制小玩具。我印象最深的,就是在我小伙伴中,拿出爸爸给我做的精致木制玩具,我肩挎一把木大刀,手握一支木手枪,颈带一副望远镜,站在小伙伴面前神气活现,引得小伙伴们的羡慕和崇拜。
爸爸很聪明,一身好手艺。1975年湖州发电厂改建1.2万千瓦机组,建造60米高的圆锥形烟囱,预先做好预制木板,灌注水泥建造烟囱,由原先做成60米高的圆锥形(内、外)直径烟囱预制木板模型,需要大量的木材、投入众多的人工、化费许多的时间。烟囱直径下大上小,爸爸动脑子、想办法、画图纸、算尺寸,改为分段做预制木板,灌注好一段水泥,卸下预制木板,再依据图纸,缩小原预制木板模型,循环往复利用木材,加快工程进度又可连续工作,节省了大量木材、工作时间、人工成本等费用,发挥了爸爸的聪明才智,得到了建设单位的好评,受到了领导的嘉奖。
爸爸手握锯子特别有劲,来回几下,只听“咔”一声,木头就被拦腰截断,地上留下一堆厚厚的锯末。锯断的木头用卷尺测量,用墨斗划线,爸爸左手掌管一只墨斗,扯住墨斗的一头,拉到木头的另一头,用一拇指按压斗槽的线轮,右手的拇指和食指,捏住墨线的中段,提起猛然松开双指,把墨线一弹,瞬时,一条笔直的黑线印在了木头上,用斧头将圆木斧正,用锯子将圆木锯断。
圆木下料后,爸爸用铅笔标记好各种符号和数字,划线取材,用三轮车将制作大衣橱的废木料,拉到东门木器厂去锯,将圆木锯开厚簿不等的木板和大小尺寸的方料。经丈量木料,爸爸脑子里设计出大衣橱的轮廓,思考着木板要多宽、方料有多长、卯榫在什么位置、方孔大小尺寸,写下几个主要长宽数据,忙而有序地进行选材用料。
爸爸的右耳夹住铅笔,随手取下,面对木料用直尺反复测量,根据曲尺的比划,绘出规格长短,用铅笔划好每一个眼孔,在长凳上,屁股坐在打孔的方木上,左手握凿、右手持锤,挖槽或打孔,打磨修饰好的木板方木堆满了一地,看着粗细长短一样的木板方木,爸爸从中选出对号入座的木板方木,榫卯对接组装到一块,一只大衣厨终于完成了。
一只大衣橱打好了,爸爸按尺寸比例,用铅笔勾勒出拉手和橱脚的图案。爸爸具有丰富的想象力,用一把锋利的铲刀,通过挖掘、尖挑、刮擦、起伏、凸凹等技巧,精雕细刻的手艺,将二块木头和四根原木,雕刻成小巧玲珑的拉手、灵气乍现的老虎脚,用砂纸顺着木纹打磨木器,图案鲜活灵妙,实物表面光滑,惹人喜爱。爸爸抚摸着自制的大衣橱,视大衣橱为艺术品,十分爱惜。
爸爸为人忠厚老实,做的木器也像爸爸一样老古结实,既好看美观,又经久耐用。远亲近邻、同事好友,谁家有什么木工活、什么修修补补要做,都来请爸爸做。爸爸对木匠活近乎敬畏,每做一件必定做好,常与我说:“千万不能丢了手艺、丑了人”。爸爸在我结婚时,还帮我做了部分家具,从选材到打磨修饰,都是卯榫结构,非常结实,对制作过程中的每个细节,都极其认真,精雕细琢,力求自己的每一件木制品,都能成为完美的传世家宝。至今,我还保留着爸爸亲手做、与我共同做的家具。爸爸近70岁时,还帮助我装饰新房,88岁前还能生活自理……
爸爸一生度过了93个春秋,烦心事不曾记,揪心事不曾有。老人家中气足、声音响,说话时,总担心人家也听不清,喉咙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了。爸爸不善言谈,却很幽默;爸爸的固执,自信与坚守;爸爸的性格,正直不阿;爸爸的禀性,旷达不糊涂、厚道不失信。爸爸几十年如一日,追求木工的精致化,靠着传承和钻研,凭着专注和执著,为我诠释了精益求精的内涵,唤起了追求完美的敬佩。
逝去的岁月、往事的经历、明天的追寻,一根墨斗线牵连着我的思绪,寄托着我对爸爸的无限怀念。我几经提笔写篇怀念文章,总觉得我对爸爸的了解,实在是太少、太少了。我用笔去记录心中的悲痛;用情去呼唤我的爸爸;用心去感恩我的爸爸;用文去怀念我的爸爸;祭奠我的爸爸,寄托对爸爸的哀思。从我的记忆中、从爸爸的往事中,从我的印象中,在爸爸的木工生涯中,摘取几个片段,倾诉我对爸爸的怀念之情,我在写完《做木匠的爸爸》这篇文章后,泪水已倾泻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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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
凌建华, 男, 浙江湖州人,中共党员,毕业于浙江广播电视大学《文史基础专修》《人事管理》专业,双大专学历。高级政工师,人力资源管理师,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、浙江电力作协会员、浙江省杂文学会会员、湖州市作协会员。曾下过乡、当过兵、读过书等经历,供职于浙江浙能长兴发电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。浙江省能源集团公司文学协会理事;《浙江能源报》特约评论员、签约作者;《浙能文艺》杂志责任编辑;《管理观察》杂志社特约编辑;《经济师》杂志特邀编辑;《中国电力教育》杂志特邀记者、通讯员;《社会心理服务》杂志编辑。散文集《嘉亭桥畔》由《中国文联出版社》(2013年9月)出版公开发行。200多篇散文发表于报刊杂志上。论文发表于《瞭望》《人民日报》《中国发电》《当代电力文化》;散文发表于《浙江日报》《钱江晚报》《湖州日报》《当代电力文化》等报刊杂志上,多篇论文被评上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