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陶渊明杯”中国文学艺术大赛| 刘罡：花开花落果儿香（短篇小说）

花开花落果儿香（短篇小说）

刘罡

一

惊蛰一过，几场春雨就把桃花村打扮得越来越漂亮了。河边的杨柳,长出了绿油油的新枝嫩叶。村口的几桃树花开了，红得像火，花里带着香味儿和甜味儿。麦子抽穗了，油菜结荚了，蚕桃花、豌桃花也开了。到处是草绿花鲜，虫鸣鸟唱，蜂飞蝶舞。

十年前，妈妈在惊蛰那天生了个女伢，她让爸爸给刚生的女伢取个名字，爸爸当时闻到了桃花香，就给取名叫桃花。爸爸妈妈把桃花视为掌上明珠，每天都给她买零食，凡过端午节、中秋节、春节都给她买新衣。那时爸爸妈妈都在村办鞋厂上班，虽工资不算高，但在家门口，一家三口人日子过得滋滋润润，和和美美。三年前，爸爸为了挣钱盖新房子，和村里人一起到武汉打工去了。

最近一段时间，妈妈感觉自已浑身无力，咽候疼，还常常牙龈出血。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桃花爸爸爸，爸爸让她去武汉，他带她去找医生看看。妈妈想了想答应了。

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。妈妈到了武汉，在爸爸的陪同下去了武汉中南医院，检查结果是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。医生建议他们采取中西医结合方法，边吃中药，边化疗，看效果怎样。必要时再考虑做骨髓移植手术，可治疗费用高达40多万元，这当中还要能找到相匹配的骨髓源。如果有直系亲属捐骨髓，费用可减一半。

这个结果一下子就将妈妈击倒了，当即就像被开水烫了的大葱蔫了下来。面对这个噩耗，夫妻俩人有些束手无策。不治吧，妈妈才三十四岁，太年轻了，不能就这么死了。她若死了，孩子怎么办？这个家怎么办？治吧，40多万元到哪去拿？还有骨髓源到哪去找？妈妈决定放弃治疗。她多么想回到桃花村去，和女儿一起度过最后时光。可她又不想回去，她不想拖累孩子，她知道了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？爸爸则坚决要给她治病，边吃中药，边做化疗，边想办法，走一步算一步。爸爸准备送妈妈回家，自己再回来上班挣钱给她治病。他在医院开了足量的中药，打算再到当地医院联系打针事宜。可就在他回自己宿舍时，妈妈突然失踪了。桌上留下短短的一封信：我走了。我现在思想很乱，我想一个人到外面走走，你不用为我担心。

爸爸看了这张条子后，立即给她打电话，可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。爸爸在屋里急得团团转，她能到哪里去呢，除了回家她没地方可去了。

晚上8点，爸爸给家里拨了电话，桃花接的电话。爸爸问：“妈妈有没有回家？”

桃花疑惑地问：“没有回呀！她怎么啦？”

爸爸说：“妈妈在医院检查出来是白血病，她不想治，怕花钱，趁我去医院给她拿药时，她一个人走了。我怕她回家了。”

桃花惊叫起来说：“妈妈得了白血病？那是要人命的病哪！”片刻就哭起来了。

爸爸说：“别哭了，找人要紧。找到妈妈就打电话告诉我一声。”

桃花抽搐着说：“知道了。”

桃花放下电话立马找来电话号码本挨个打，打了一圈，也没有找到妈妈。这天晚上，桃花怎么也睡不着，脑子里全是妈妈的影子，好不容易睡着了，又梦见妈妈了，妈妈带着她在外婆家的背后山上检磨菇，检了好多好多蘑菇，装了整整一蛇皮袋。妈妈背着蘑菇一不小心翻到山沟里去了，桃花看不见妈妈拼命地哭喊着……醒来时，桃花忽然想到妈妈一定在外婆家，外婆是妈妈的妈妈啊。

二

笫二天，桃花向班主任夏老师请了假，径直自朝外婆家走去。

外婆家属龙泉村，坐落在南川大水库尾端的大山腰上，离桃花村有十里路远。桃花去外婆家一般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的。这里的山，一年四季有花果，春天有蒲公英，百合花，杜鹃花；夏天有山泡、桃子、梨子、李子，尤其是山泡，软软的，甜甜的味道，不知比桃子好吃多少倍；秋天有柿子、板粟、橘子；冬天有山楂、拐枣、喇啦果、红龙圈。桃花一路玩，一路摘花，摘果子吃，一点都不觉得累，也不觉得远。今天，她没心事玩，也没心事找野果子吃，她两只脚不停地迈着，踩倒路边的狗尾巴草，有蚂蚱蹿起蹿落。她不知道妈妈在不在外婆家，可她听人说谁和谁最亲就有心灵感应，她觉得她和妈妈最亲，她和妈妈就应该有心灵感应。她梦见妈妈在外婆家，她就一定在外婆家，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步伐。翻了三道岭，拐了十五道弯，龙泉村就在眼前。村子坐落在楠竹林中，一弘清泉从村后流出，沿山沟缓缓流下，清冽甘甜。桃花累得满头大汗，她跳上沟水的一块青石，弯下腰，掬一捧泉水咕咚咚喝下，擦了一把汗，加快了步伐。

桃花远远就看见外婆坐在门口的竹靠椅上剁猪草，前面的晒场上有一个人带着顶草帽在翻晒花生，桃花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妈妈。她来不及和外婆打招呼就奔向妈妈，她喊了一声“妈妈”，就扑进妈妈的怀抱里了。桃花说：“妈妈，终于找到你了。”说完一双手紧紧抱住妈妈。妈妈把桃花紧紧抱在怀里，止不住的眼泪朴簌簌地往外流。

妈妈已经知道了桃花的来意，忙悄声对桃花说：“别把我生病的事告诉外婆，我没对她说实话。”

桃花点了点头，问：“我昨晚打电话给外婆，问你在不在。她说你没去她那里，怎么回事？”

妈妈说：“是我让她这么说的。”

桃花说：“妈妈，你也学会说假话了。你为什么要骗人，一家人找不到你都急死了。”

妈妈问：“你爸爸跟你们说什么了？”

桃花说：“爸爸说你得了白血症，说你怕花钱不想治，他去医院给你开药去了，回来就见不到你的人影了。到处找都找不着。我昨晚梦见你带我来外婆家了，所以我今天找来了，没想到你真在这里。回家去吧，有病咱治，爸爸说了用多少钱都得治。”

妈妈听后心里一热，泪水盈满眼眶。

桃花说：“妈，这病得花好多钱吧？”

妈妈说：“听说得四五十万呢！”

桃花说：“咱不怕，慢慢想办法。妈妈，我不想读书了，我去挣钱给你治病。”

妈妈说：“傻孩子，尽瞎说。你必须读书，而且还要好好读书，奔自己的前途。爸爸妈妈累死累活地干，还不都是为了你。”

桃花说：“咱先不说这些，先回家去，边治疗，边想办法，你不回去治病，我就不读书了。你走到哪里，我就跟到哪里。”

这时外婆用左手掌遮阳远看，发现了桃花，喊道：“水平，那是不是桃花呀，怎么不进屋来呢？”

桃花应道：“外婆，我和妈妈说说话。”

外婆说：“外面太阳大，快进屋里，外婆去给你拿好吃的。”

桃花听了就拉妈妈往屋里走去。走进堂屋，外婆已经把桃花喜欢吃的东西摆上了方桌，有枣子、梨子、花生、薯片、乐可消，还有一厅加多宝。外婆家的一只小花狗最喜欢桃花，桃花一进门就跟上了，在她身边绕来绕去，时不时用舌头去舔她的小花裙。桃花也把手中的食物塞进它嘴里。

外婆问桃花：“今天怎么没上学？”

桃花说：“我来找……”

刚刚说到这里，妈妈一脚踩来，把她后面的话踩掉了。桃花看了看妈妈的眼神，吓得伸了伸舌头，改口说：“家里事要妈妈回去商量。我还要赶回去上课呢！”

外婆说：“吃了饭再走，外婆这就去给你做饭去。”

大约一个小时的功夫，外婆就把饭做好了，有腊肉，有边鱼，有西红柿炒鸡蛋，还有她最喜欢吃的嫩辣椒炒肉。桃花吃辣椒还有典故呢！外公在的时候，看到她那么喜欢吃辣椒，就问她：“你不怕辣？”桃花说：“我不怕辣，辣椒吃到嘴里有点辣，吞到肚子里就不辣了。”外公逢人就夸桃花聪明。

吃完中饭，桃花告别了外婆，搀扶着妈妈往家里走。一路上，她感觉到山格外的绿，天格外的蓝，水格外的青。

三

妈妈回家了，爸爸得知后立即从武汉赶回来。桃花发现，没几天功夫，爸爸的头发变得灰了，妈妈脸上的皱纹又添了许多。爸爸回到家里，决定想尽一切办法给妈妈治病。爸爸对桃花说：“你第一是要好好读书，第二照护好妈妈，不能让妈妈做事了。每周要倍妈妈去县医院打一次针。爸爸为了挣钱给妈妈治病，不能回来了，家里的事你要学着做，不许偷懒。”

桃花说：“爸爸，你放心地去吧，我一定听你的话，把学习搞好，把妈妈照护好。”

第二天，爸爸就带着妈妈和桃花到县人民医院办了有关治疗手续，一周打一次针。这次去医院开始打第一针。爸爸对桃花说：“以后就你陪妈妈来打针，记住，到医院先拿就诊卡去挂号，再去肿瘤科找医生开药，再去药房取药，最后去打针。”桃花说：“知道了。”

第三天，爸爸处理好家事走了。妈妈开始煎服中药了，服药后出现恶心，呕吐，腹泻，口腔溃疡，饭量越来越少，浑身无力，基本上躺在床上。家里的事就落到桃花头上了。

看着忙里忙外的桃花，妈妈流下了眼泪。妈妈拖着病体硬挺着起床冼锅碗，喂鸡。桃花看见脸色腊黄的妈妈，上前劝她去休息，她执意不肯，说：“这一摊子事，我不帮着做，谁做啊！”

桃花忙说：“我做。”

妈妈说：“傻孩子，你从来都没做过啊！”

桃花说：“不会做，你教我，我学。”

妈妈突然地被一股疼爱之情猛地扑打心房，她不禁将女儿搂抱在怀中，将鼻尖贴到女儿的面颊上，轻轻摩擦着。她的面颊像瓷一殷光滑，使她感到无比的惬意。

吃完晚饭，桃花洗完锅碗，屋檐的黑就压了过来，压过村前的桃花树。蛐蛐高一声低一声地叫了起来，莹火虫飞来飞去。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。

桃花看看电子手表已经8点多了。妈妈看着桃花笑着说：“你去照照镜子，看变成什么样子了。”

桃花来到梳妆台前照了照，两边鼻翼是黑的，右边脸也是黑的，成了花脸猫，忙打开水龙头冼掉，然后冲妈妈一笑，说：“妈妈，我去做作业了。”

妈妈说：“去吧！”

桃花做作业做到10点。想着从明天开始，自已在这个家就要当家了，她有点害怕当不好这个家，但她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家当好，让妈妈安心诊病。想到这里，桃花把闹钟拿起来，把原来的7点钟起床，调到6点钟起床。瞌睡虫终来了，她打了个哈欠，伸了个懒腰，收拾好东西，这才去睡。

   四

翌日，6点闹钟响了。桃花麻利地穿衣，洗嗽。这时妈妈已经把火塘里的火烧燃了，把稀饭煮上了，又把大灶烧着，把猪食热上。桃花硬是把妈妈推进卧室休息。桃花把橱柜里的馍和花卷拿出来放蒸锅里蒸。等稀饭煮好后，架上炒锅把剩菜热好。早餐就弄好了。然而，她顾了弄早饭，没顾上热猪食，灶火熄了。她重新把灶火点燃，点燃了，又熄了。又点燃，又熄了。灶口直冒黑烟，她的眼睛被黑烟熏出眼泪了，睁不开了，急得直想哭。妈妈见满屋是烟，问桃花：“怎么了？满屋是烟”

桃花哭丧地说：“灶火熄了，烧不着。”

妈妈起来帮桃花把灶火烧着。她拿起炉杈在灶膛底掏了几下，火星顺着黑烟上升，立时蹿起了火苗，火燃起来了。她一边烧，一边教：“柴禾不能把灶膛塞满了，要把柴禾下面掏空，火烧燃了，再慢慢加柴禾，这样火就烧旺起来了。”

桃花去堂屋放鸡喂鸡。喂完鸡，又去喂猪。妈妈强撑着起来帮着扫地，端桌，铺筷，添粥。桃花走到餐桌边，端起碗，一边吃一边说：妈妈，从今以后，家里的事我全包了，你只管教我怎么做就行了。我能做好的。

妈妈说：“你还要读书啊，哪能指望你一个人做这么多家务事呢？”

桃花说：“等我学会了，做习惯了就好了。”

妈妈听了没再说什么了，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
桃花吃完后，把桌上的碗筷麻利地收拾到锅里，准备洗完了再走。可她看了看手表，只有二十五分钟了，家离学校有四里路哩，她忙放下碗筷，背起书包跋腿就跑。

中午放学，桃花回到家里，把书包住床上一丢，就忙碌起来。妈妈吃了药后反应强烈，口腔痛，头发晕，起不了床。桃花也不让她起床。妈妈事先帮他们把菜摘好、洗好、切好了。桃花学妈妈的样子，穿上围裙，开始做饭了。她先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把饭煮上。然后炒菜，火大了，桃花把油倒进锅里“嘭”的一下冒出一团火来，把桃花的手烫了，火辣辣的痛。桃花用棉扦沾了些白酒涂上。然后再放油，放南瓜片烧。南瓜片烧好后炒扁豆，在焖扁豆时，她为了节省时间去剥皮蛋，结果把扁豆烧糊了，是妈妈闻到糊味喊起来才发现的。炒青菜时她又忘了放盐，吃的时候寡淡寡淡的，又回锅加盐。把饭煮熟，把菜炒好，桃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。吃饭的时候，妈妈慢慢上桌了，边吃边说：“不错，第一次做饭，把菜炒成这个样子，很不错了。”

桃花听到妈妈的夸讲，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
傍晚放学，桃花再也不能和原来那样可以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玩，甚至与同学一起逗闹。现在不行了，家里的事等着她去做。进了家门她开始忙碌起来了。桃花先把妈妈的中药煎上，再去洗猪草，剁猪草。她将猪草一把一把剁碎，又剁了两个老南瓜，倒进大锅里，再舀上一瓢糠粉和半瓢麦麸，加上水，烧燃火煮猪食。这回桃花记住妈妈的话，把灶火烧着了，烧得旺旺的。

这时妈妈起来了，她起来要帮桃花做晚饭。桃花不让她做。妈妈说：“让我做一餐给你看看，以后你慢慢就会了。”桃花这才同意了。在桃花的协助下，晚饭很快就做好了，和原来不同，妈妈做饭炒菜，桃花不拢边。现在桃花一边帮忙，一边观摩，她还把每一道工序都记在心里。

吃完晚饭，桃花洗涮锅碗，再去喂猪。猪食己经煮熟了，揭开锅盖，蒸气弥漫开来，满屋雾气腾腾的。桃花小心翼翼地舀进小桶里。妈妈叮嘱道：“猪食要凉一下子再给猪吃，太烫了，猪吃了嘴巴会起水泡的。”桃花说：“知道了。”说完她便用瓢在猪食桶里不停地搅动，让猪食快些冷下来。桃花提着猪食桶去猪拦喂猪，打开茅厕门，发现猪把栅栏门拱开了，“哼哼唧唧”地叫个不停。桃花一进去，猪就跑过来抢食，把桃花撞了个趔趄，把猪食桶差点撞翻了。桃花惊叫起来了。幸亏水牛叔听见了，赶过来帮她把猪赶进栏里。桃花受到惊吓后，回到家里也没吭声，她不想让妈妈知道，妈妈知道了又会为她担心的。

喂完猪，桃花想想再没什么事了，这才坐下来做作业，直做到10点半钟才把作业做完。这时她给妈妈打去热水，帮她洗。然后自已洗。桃花做完作业洗完上床睡觉，高度紧张了一天的精神松驰下来，仿佛整个身子垮下来似的，感觉到好累好累。

这一天对她来说是惊心动魄的一天，早晨眼睛差点被熏瞎了，中午手被油锅火烫伤了，晚上猪跑出栏来把自己差点撞倒了。对她来说这才刚刚开始啊！后面还有许多难题等着她呢！想到这里她默默地哭了。此时，桃花想起课文《梅花魂》，其中有一段她还背下来了：“这梅花，是我们中国最有名的花。旁的花，大抵是春暖才开花。他却不一样，愈是寒冷，愈是风欺雪压，花开得愈精神，愈秀气。他是最有品格、有灵魂、有骨气的呢！几千年来，我们中华民族出了许多有气节的人物，他们不管历经多少磨难，受到怎样的欺凌，从来都是顶天立地，不肯低头折节。他们就像这梅花一样。一个中国人，无论在怎样的境遇里，总要有梅花的秉性才好！” 桃花发誓我要争取做一个这样的人。桃花黙黙哭过之后，感觉不那么憋闷了，不再那么难受了，也不再那么恐惧了。

五

每个星期六，桃花都要陪妈妈去温泉市中心医院打针。桃花村离县城有40公里，最早一趟车经过桃花村是6点10分，桃花4点半钟就得起床做早饭、煎药、喂鸡、喂猪。吃完早饭，桃花搀着妈妈去搭车。赶到温泉市只有7点半钟。排队挂号、就诊，等喊到妈妈名字时已经9点半了。医生把病历拿过去认真地翻看了，问了一些情况便开了针剂药单。医生问：“就你来照护你妈妈打针？”

桃花说：“爸爸去打工去了，家里就只我一个人了。”

医生说：“本来你妈妈是要住院的，考虑到你们交不起住院费，就让你们在门诊打针，打完针一定要休息一会儿再走，不然你妈妈会受不了的。”说完把开好的针剂药单交给桃花，让她去一楼大厅交费拿药，再到注射室打吊针。针液大小有六瓶，从上午10点50分，一直打到下午3点，打完针妈妈休息了半个小时才离开医院。赶到长途气车站，坐5点半钟的长途客运车回到木子坳，天已经黑下来了。

第二天是星期天，妈妈说：“猪草没了，今天要煮猪食了，扯一大篮猪草能吃三天。”桃花说：“知道了。”说完提上篮上山扯猪草去了。原来，桃花陪妈妈上山扯过猪草。女孩子胆小，怕虫、怕蛇、怕野动物，桃花也一样。今天开始时，桃花在山林里遇上了一只狐狸，她一下子心就慌了，吓得不敢动惮，好在狐狸见了她，对视了一会儿转身逃走了。接着她碰上了一只可怕的大肥虫。当她把一丛野麻崽薅在手里时，忽然看到叶片上面有只寸把长，肉乎乎的绿虫在蠕动。她惊叫了一声松开了手，跳着跑开了，好一阵心才静下来。还有地上死树叶下那百节虫，三寸长，朱红色，有密麻麻的，黑乎乎的脚，你一碰到它就卷曲成一个圆盘，发出刺鼻的怪味。虽不咬人，但看见了就浑身起鸡皮疙瘩，让人恶心得想吐。今天她就踩到了两只。桃花最怕的是蛇，不管是大蛇，还是小蛇，她看见了就心惊内跳，丧魂落魄。今天她也遇上了，吓得面无血色，边哭边跑。跑到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，足足哭了20多分钟。这时，她真想回家，害怕再次碰到蛇，可是猪草还没扯到半篮啊！哭有何用，怕有何用，最后她只好硬着头皮，换了个方向继续去扯猪草。

桃花扯了近两个小时才把篮子塞得满满的。篮子好沉好沉啊，桃花把篮子扛在肩上，好不容易扛到了家口，她实在累得不行了，放下这沉重的篮子，气喘吁吁地坐在走廊过道的石凳上，全身酸软无力，肩上还有一种刺痛和火辣辣的感觉。这时她才发现自已脸上、手上、腿上有许多处被荆棘和苞茅划破的伤痕。

吃完中饭，桃花喂完猪后，就拿上镰刀，扛着山锄上菜园去了。菜园里有两块蚕豆地，足有两分面积，蚕豆收了，地还没挖。她征求了妈妈的意见，妈妈说：“这两块地挖出来插红苕，但你不要去挖，你挖不动，以后请人挖。”

桃花说：“请人挖，要花好多钱啊！还是我去挖。”

五月的骄阳晒在身上火辣辣的，晒得知了都有些倦怠了，偶尔发出一声嘶鸣。桃花先用手把蚕豆桩拔掉，久旱无雨，蚕豆桩好难拔呀，桃花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，拔了一个多小时才拔完，手己拔出了好几个血泡。她坐下来，喝了几口水，休息了一会儿，继续干。她把蚕豆桩集中起堆在地中心，用打火机把报纸点燃，再把蚕豆桩烧着，火就“啪啪叭叭”地烧起来了。火烤得她的脸热辣辣的，头发湿嗒嗒的贴在脸上，汗水则顺着脸颊，慢慢滑落在地上。等把蚕豆桩烧完，太阳已经偏西了。

六

寒潮不期而至，桃花村笼罩在一场风雨中，在风雨的蹂躏下，村口的几棵桃树花瓣飘落一地。

一天上学的时候，夏老师发现桃花脸上和手臂上有划破的血痕，精神上也有些萎靡不振，加上近期她的作业有些马虎，字也没有原来写得好，作业把一些不该做错的也做错了，就把她叫到办公室问情况。桃花这才把妈妈得了白血病的事说了，把每天做家务的事说了。夏老师非常同情桃花的遭遇，安慰她说：“一个人一生中总会遇到这困难，那困难。遇到困难不要紧，要紧的是不要被困难压倒，要竖立起克服困难的信心。这样，我打算在班里成立帮困小组，课外时间或节假日，组织他们到你家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。以减轻你的家庭压力。”桃花听后心里滋生出许多感激之情。但她不愿欠同学们的人情债。夏老师说：“这与人情债无关，这是友谊，是同学之间的相互帮助。以后，别的同学遇到什么困难，你也可以伸出友谊之手去帮助他。”

桃花点了点头。

夏老师又说：“周六你要带妈妈去打针，要不，就这个星期天去你家做事。

桃花又点了点头。

一眨眼工夫星期天就到了。夏老师是武汉下来支教的志愿者，她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，没回武汉，参加了这次活动。这天参加帮扶小组的有十八人，桃花见了对大家说：“感谢老师和同学们！”

夏老师根据桃花提供的活路，安排十个男同学挖地，八个女同学锄豆草。同学们挖地的挖地，锄草的锄草，夏老师来回巡视，监督质量。桃花则从家里拿来十几只杯子，泡了一大壶茶提到地头，给每人倒了一杯，招呼大家喝，然后自己也去锄草去了。

妈妈听说帮扶小组有十几个同学来家里做事，硬撑着到菜地来了，桃花怎么劝也劝不回去。妈妈让桃花回去做饭，被夏老师制止了。夏老师见到病恹恹的妈妈忙上前搀扶。妈妈激动地说：“谢谢夏老师！谢谢同学们。”

夏老师说：“一方有难，八方支援。这是应该的。”

一上午，帮扶小组把地挖完了，把豆草也锄完了。夏老师通知他们回家。妈妈感激不尽，想留大家吃饭，刚张口就被夏老师挡了回去。夏老师说：“帮扶小组做事是不收钱的，不吃饭的，只讲奉献，不求索取。”

妈妈无话可说：“那这样吧，让同学们回去。您也不可能回武汉去了，留下来吃个便餐总可以吧！”

夏老师委宛地谢绝了。

临走时，夏老师对桃花说：“每个人在成长的路上，都不会一帆风顺，都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挫折，但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大家的帮助，这一切终将过去。”

豆头默默地点了点头。此刻，她感觉到有一种力量从她那柔弱的身体缓慢而坚实地透了出来。

七

病痛和化疗的双重折磨，让妈妈的身体变得虚弱无比，人瘦得脱了人形，不但无法承担任何家务活，就连平时生活都需要人照顾。几乎失去免疫力的她，脑子里全是浑浊不清的绝望，最终她起了死的念头。她找到了农药，并偷偷地灌进矿泉水瓶子里，藏在自己的枕头下的被褥里。一天上午，桃花在给妈妈换床单时，意外地发现妈妈藏的矿泉水瓶子，她打开瓶盖一闻，闻到了一股刺鼻子的农药味。一煞那间她意识到妈妈这是想自杀啊！妈妈看到后连忙夺了过去。桃花不顾一切地又从妈妈手中夺了下来，扔出门外。然后紧紧地抱着妈妈在床上痛哭。边哭边说：“妈妈，您千万不能死，孩子不能没有妈。”

“孩子，我活着就是个拖累。”妈妈眼睁睁地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，被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压得日渐憔悴，她心里倍感煎熬，很想用死解脱自己的病痛和对家人的折磨。

桃花说：“妈，我已经十岁了，再苦再累我也能承受。如果你走了，丢下我们怎么办呀？”

听到桃花这些话后，妈妈肝肠寸断，泣不成声，说：“去找你爸爸吧。”

桃花说：“不，我要妈妈活着。您生我，养我，照顾我吃穿，拉扯我长大也不容易。我现在能做饭、洗衣服，还可以照顾弟弟，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。我给爸爸打电话，让他回来一起想办法凑钱给您进行骨髓移植，我把骨髓给您。”

妈妈说：“哪能用你的骨髓呢，使不得。”

桃花说：“您给了我的生命，用我的骨髓救您的命不应该吗？”

妈妈看着懂事的女儿，没有了去死的理由。她紧紧地捏着桃花的手，眼皮里涌出了一滴老大的水珠珠，慢慢爬过脸陕，爬过耳轮，扑嗒一声落在了枕头上，滴得桃花的心也碎了。

此后，每天晚上桃花都要去陪妈妈一会，给她按摩。有时妈妈会在她的按摩中睡了，她希望妈妈睡得更香更甜，受累的心灵在睡梦中不再那么忧虑和惆伥，被折磨的身体不再被痛苦纠结和缠绕。她一遍又一遍地给妈妈按摩，为自己能够给妈妈减少痛苦，感到无比的欣慰。

7

端午节爸爸回了一趟家，他东借西凑弄到了10万元钱，如果直系亲属捐献，20万元也就差不多了。如果内弟能够捐献，只差10来万了。他曾经跟嫂子说过，但还没回音。爸爸对桃花的表现非常满意。她每天忙碌着，渐渐地把家务事做得井井有条，他见到了也就放心了。

一天，夏老师喜孜孜地来到桃花家，递给妈妈一张报纸，这是一张《南鄂晚报》，以整版篇幅刊载了标题为《桃花姑娘：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一个家》的报道。

桃花好奇地问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夏老师说：“我有个姓郝的同学在晚报当记者，我把你的事迹对他说了，他就写了这篇文章。郝记者说了，还有几家报纸要转载，那影响就大了。弄得好，有几个大老板捐助，你妈妈的治疗费不就解决了。”

桃花高兴得跳了起来，一下子抱住妈妈说：“妈妈有救了。”

又一天，舅舅突然到桃花家来了。妈妈挣扎着起来迎接。妈妈问：“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？”

舅舅说：“我看到报纸才知道你得了白血症。我是来给你捐骨髓的。”

妈妈说：“你有这份心我就领了，哪能要你的骨髓呢！”

这时桃花放学回家，一看到舅舅就扑了过去喊：“舅舅。”

舅舅紧紧抱住她说：“外甥女真了不起，上报纸了。你吃了不少苦啊！”

桃花说：“已经习惯了，一点也不觉得累。”

舅舅夸讲她说：“真是个乖孩子。”然后转身对妈妈说：“姐，你什么时候手术通知我，我来捐骨髓。”

妈妈激动地说：“太感谢你了。”

舅舅和妈妈就拥在一起了。舅舅的到来无疑给一家人带来了最大的希望。

时隔三天，夏老师给桃花家带来一个人，他是凯嘉购物中心杨经理。杨经理看到桃花的事迹后很感动，为了帮助桃花家度过难关，他向全体员工发出捐款倡议，经过几天的捐款，共筹到爱心款39420元。杨经理将爱心款交到了妈妈的手中。说：“这是我们公司和职工、家属的一点心意，请收下。”

妈妈从罗经理手中接过爱心款，感动的无以言表，哽咽着说：“感谢公司，感谢所有的好心人！”然后向来客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桃花也激动地向他们鞠躬，说：“谢谢叔叔。”

罗经理鼓励桃花说：“你是好样子，你的孝心为千千万万个孩子树立了学习的榜样。”

短短几句话，让桃花激动不已，一股暖流如春天拂面而过的风，齐刷刷地往桃花的心窝里钻，顿时醉了心田。

桃花把杨经理和夏老师一直送到村口。回家的时候，桃花发现村口的桃树上挂满了毛茸茸的桃子，还没有完全成熟，却已青里透红，散发出诱人的清香。她真想摘下一个尝尝。可她没有摘，她心里装着一个更诱人的心事，她要给爸爸打电话，把一连串的好消息告诉爸爸，让他尽快回来把妈妈送到医院做手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