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陶渊明杯”中国文学艺术大赛| 王汝贤: 苦菜花香(散文)

王汝贤
2023-11-05
来源:国际文艺网

点击:2023“陶渊明杯”中国文学艺术大赛征稿启事

2023115


   苦菜花香(散文)

王汝贤


  阳春三月,桃花绽满枝头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,我饶有兴趣地来到了离别10年之久的西山坡。那崎岖的小路、嶙峋的岩石、依旧的田埂、墨绿的青苔。使我阅目犹昨,仿佛又回到了孩童的岁月。登上山顶,俯首下望,满目春光:斑烂的彩蝶,翩翩作舞;只只蜜蜂往返奔忙;一簇簇山花竞相开放,被笼罩在片片薄薄的春霭里。然而,那不太招眼的苦菜花,却正含着幸福的泪水,在草丛中微笑,米黄色的花蕊,青青的叶儿,看上去是那样的平淡,可开出的花是香的。我默默地望着这片苦菜花,心中不由一阵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......

        

苦涩的少年


  家境的贫寒,使我早早地懂得了为家庭分忧,为父母减轻生活的重担。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。在我8岁时就跟大姐、大哥一块往西山坡挑肥、送水送饭、挑土垫圈、推磨推碾、上山砍柴等一些家务活,能干的我都干过,什么苦啊累啊脏啊,我都全然不顾,只觉得每天不干点活就好象少了点什么似的。

  一天,我跟大姐在西山坡地里拔草、翻地瓜秧,正当中午时分,肚里有点饿,汗水就象蚯蚓一样顺着脊背往下流,可谓饥热交加。不知何时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,顺着山势滚了下去,真是苍天有眼,一墩荆栝头挡住了我,一只鞋掉在10多米的崖下,等我醒来时已在家中。

  在我9岁时就跟大哥到附近的矿山上拾炭,瘦弱的身体挑着超重的煤渣,一天能往返二至三趟,浑身上下弄得黑古隆冬,有时刮风下雪也阻挡不了拾煤渣的脚步。从小学到初中,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消耗在捡煤渣的路途中。

  凛冽的寒风,携带着飞扬的雪花直往脖里灌,路旁的树枝挂满了“冰激凌”,寒风中发出阵阵刺耳的吼叫,皑皑白雪铺满了小路,也留下了我一串串脚印。耸立的煤渣堆,烟雾潦绕,相隔几步就看不见人,载运煤渣的翻斗车来回穿梭,未等翻斗车倒完,捡煤渣的人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寻找煤核、煤渣和木楔,当我抬起头准备撤走时,一块一百多斤重的石渣砸在我拾煤渣的地方,真险呐,如果动作稍慢一点,后果将不堪设想,我呆呆地望着这块大煤渣。

我11岁那年,全家老少9口人,就靠父亲、大姐和大哥挣工分吃饭,日出日作,日落而息,忙忙碌碌360天,一个工值抵不上一盒“丰收烟”,分得口粮不够全家吃半年。那时,我家正处于老牛负重爬坡阶段,“屋漏偏遭连阴天”,又遇上了卡脖子秋旱,眼看着到嘴的粮食被旱魔毁于一旦,秋玉米当时是用人挑肩抬水种上的,好不容易熬到吐缨长穗了,可老天不作美,好象跟“人定胜天”叫劲似的,硬是两个多月不落一个雨点,本来就先天不足的秋玉米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都低下了头、弯了腰,叶子可怜得萎缩一团,远处望去,田野里冒出一缕缕蒸腾的白烟。老人们说,这一季庄稼是没指望了。人们纷纷寻找种种办法糊口。晚上,奶奶和母亲烧香、磕头,求神拜佛,祈求老天睁开眼,解救这方人。尽管奶奶天天祈求,母亲日日叨告,可老天却无动于衷,每天早早地把一团火球抛在空中,撒下一缕缕火焰,大地在燃烧,田野在燃烧,人们的心也在燃烧。奶奶失望了,母亲失望了,人们失望了。旱魔烧炙着庄稼,也烧炙着人们的心。粮价飞涨,平时两毛多钱一斤的玉米涨到七毛多。天呐,我家哪有钱买粮啊。母亲倒是很沉稳,发动全家上坡采羊角叶,然后用大锅煮,用水淘三遍,就可以食用了,玉米面掺上羊角叶攥成窝窝头糊口,就是这样也没坚持多久,眼看着就要断炊,多亏了上级领导拉来了许多胡萝卜,煮着、蒸着、生着,上

顿下顿都是胡萝卜,只吃得我们个个倒酸水。这时母亲就给我们讲故事:解放前有一不孝顺儿媳,给婆婆吃胡萝卜,她和孩子吃地瓜。后来儿子出夫回家看到母亲脸上很好看,问媳妇给母亲吃得啥?“胡萝卜”。媳妇不好意思地说。为这事丈夫还对媳妇夸奖了一番,所以说胡萝卜是个东西,养分大着呐。说得我们都苦笑不得。

          

艰难的求学


  1973年春,我怀着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心情跨进了淄博二中的校园。幽静的学习环境,完备的教学设施,使我这个农家的孩子更增添了好好学习的信心。可谁料想,刚刚恢复不久的教学秩序,被一个“白卷英雄”搅乱了,一时间学校被搞得面目全非,师生无所适从。教师欲教不能,学生欲学不成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,我也始终未泯灭把书读下去的渴望。可是,事与愿违,由于当时的氛围和家庭困难的缘故,曾使我两次面临辍学的境地。

  我记得那是第二学年开学前的晚上,母亲对我说:“不要上学了,就是高中毕业还得回家扛锄头,再说,家里也很困难,明天你跟张老师说说,这个学咱不上了。”望着母亲那忧愁的面容,我还能说什么呢。到校后,我见到班主任张老师就象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,我断断续续地把缘由说了一遍。张老师说:“这怎么行,你们这个年龄正是学知识的时候,你母亲的工作我去做。”

  星期天,张老师果真骑着自行车,顶着初春的寒风来到我家。经张老师一番劝导后,母亲同意我上学了。当时,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。这次我读完了高中二年级的课程。

  可是,好景不长。由于我家缺少劳力,年终分红时分得粮食也少,父亲又患了重病。母亲急了,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念书了。我好说歹说,母亲才有所妥协,答应我一周上3天课,其余的时间下地干活挣工分。我把这事对张老师讲了,他竞然破例的同意了。刚开始几周还能按约定的时间办,可后来就干脆不去了,一气3个月挣了一百多个工。张老师让同学给我捎话催我上学,今天不来,明天还不去。张老师急了,又来到我家,做母亲的思想工作。就是这样我又回到了教室,完成了高中的学业。

  如今,每当我回想起这些,心里总感到酸溜溜的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但对我来讲是一笔财富,使我感悟到:人生要奋斗、要磨炼、要吃苦。年轻时吃点苦不是个坏事,“不经风雨,怎见彩虹”。机遇是创造、争取来的,不是等来的。如同上学一样,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。我经常拿这段经历来教育我的孩子,珍惜今天的好时光,努力学习。同时,我也十分感激张老师,没有他的帮助,我是不会完成高中学业的。

       

人生的转折


  1975年6月7日,稀里糊涂的高中毕业了,我望着毕业证书,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。10的年寒窗生活,是在苦闷、迷惘、惆怅、彷徨中渡过的。毕业了,走向社会,人生的十字路口,何去何从。那时,我常想:父亲是工人,儿子也是工人。正是“龙生龙,凤生凤,老鼠生来会打洞“,那么,农民的孩子自然要当农民,面朝黄土背朝天,当一辈子庄户孙。面对这样一种定势,我没有认命。那时农家的孩子出路有两条:要么当兵,要么考大学。当时高考还未恢复,摆在面前只有华山一条路—当兵。

  人生的坐标确定后,征兵任务下达后,我就天天不是找大队书记,就是跑到公社找武装部长,非当兵不可。经过多方努力,1976年2月2日我终于光荣地应征入伍了,实现了我多年的夙愿,从此,真正踏上了人生的旅途。

  到部队后,紧张而有秩序的训练,严格而有章法的纪律,同志们相互间的关心和爱护,使我备受感染,如同阳光雨露滋润着我那干枯的心田。一个月的新兵连生活结束后,我被分到100mm高炮三连指挥仪班,当方向瞄准手(简称二测手)。一年一度的野营打靶结束后,被送到团教导队培训两个月,主要学班长的组织指挥、队列和军体。

  1977年3月6日,复老补新。由于工作需要,由指挥仪班调到炮班当班长。同年5月8日加入党组织。当月25日又被送到师教导队集训4个月,主要学习火炮的操作和兵器。

  1978年3月29日作为骨干调到炮一连任指挥仪班班长。从三连调到一连后给工作带来诸多不顺。原班长因病住院,副班长同我是一年的兵,他原以为班长理所当然是他的,我过去后,他觉得很不是个意思,处处在里面扯后腿、使倒劲,搞得班里的工作很被动。初到这个连队情况不熟悉,一切从头开始。同年11月份团里组织雷达、指挥仪和指挥排有关人员到湖南耒阳机场训练,连长带队。在集训期间出了一档子事,将我想在部队进步的想法击得粉碎。

  一天,我值班。连长在指挥所拉起了警报,说明飞机已经从机场起飞,应立刻组织有关人员迅速到达阵地,可我没有这样办。我刚要下口令跑步走,这时一个同在一个连队的老乡用家乡话说:“谁跑是个贼儿。”可当时也怪,听了这句话硬是没跑。当时想宁愿不跑,也不能赚这个骂名。连长急了,提着我的名子骂了起来:“你混蛋,你给我跑步!”现在想起来连长骂我这句话还震耳欲聋,连长气得象只发怒的狮子一样,满脸涨得通红,连胡子都竖了起来,看那架势恨不得把我吃掉。当着我连三十多人的面狠狠地把我臭骂了一顿。

  现在想起来这事的确是我的错。假如你当连长,你的兵在这个时候不听命令,你也会这样做的。每每想起此事我觉得对不起连长,也觉得自己那时太傻了,就是耍小孩子的脾气也得分个场合,更何况是在训练场。当兵人都知道,训练场就是战场,口令就是命令。再说一个老乡说不跑你就不跑,实际上他在“忽悠”你。后来我找过他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,我提不起干来就找你,他说我让你跳井你也跳?想想也是,千不怨万不怨,就怨自己太单纯,太傻了。另外还有一个原因,就是认为自己在部队上没有什么奔头了,入了党,提干十分渺茫。老乡在一块就常议论此事,年底收摊子了,有破罐破摔的思想。有这两方面的原因铸成了当年的错,给我后来的发展设置了障碍。所以说看问题要从长计议,不能一叶障目,用发展的目光看问题。自从出了这个事后,我对自己的发展就心灰意冷了,等待年底复员。在当时虽然有这种思想,虽然连长对我有看法,虽然班里的工作不太顺。但是,我并没有消极颓废,始终没有放弃,没有被这些困难所压倒、所屈服,而是积极努力地尽量把工作搞好。

  功夫不负有心人,机遇终于来了。1978年12月接到命令,在广东遂溪靶场打完靶后立刻开往战区。同年年底进入广西凭祥,任务是守卫宁明机场。挖掩体、挖猫耳洞,搞伪装。用泥巴打成墙,用竹子和茅草搭成屋,这就是我们的住房。每天起床后就打好被包,随时转移。24小时值班,不能通信长达两个多月。1979年2月17日凌晨5时对越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,猛烈的炮火映红了大半个天空。作为高炮部队我们严阵以待,随时消灭来犯之敌。自卫反击战从开始到结束,越方未敢起飞。一方面我们有强大的制空权,敌人不敢冒然起飞;一方面越方穷兵黩武,打不起空战。我们就是这样坚守阵地,直到自卫反击战胜利结束。

  1979年5月29日从战区撤出返回营房,休整待命。连里安排老兵探亲,我临走时,我排排长跟我说:有两种可能,可能提干,可能年底复员,你要有思想准备。7月3日归队后,7月4日通知我到师医院体检,7月13日下达命令任炮三连指挥仪排排长。事后我才知道,围绕我提干一事遇到了一些波折,多亏了当时营里的马教导员。提起马教导员,在这里要多说几句。当时他任炮一连政治指导员,他委托从炮一连调到炮三连任指挥仪排的郭排长,让他给物色一个指挥仪班长到炮一连任职,郭排长就推荐了我。我从三连调到一连报到时马指导员接待了我,并给我提了些要求。没过几天,他就到桂林步校学习去了。1979年6月到我营任教导员,他对我的情况也是一面之交,但他对我还是比较关注的,他到我所在的连队了解情况,对我的评价是贬褒不一。马教导员力排众议,将我推荐到炮三连任指挥仪排排长。终于有我惹的风波总算是得以平息,尘埃落定。

  回顾在部队几年来所走过的路程,感慨万千。迎着凄风酷雨,走在崎岖泥泞的路上,伴随着痛苦的泪水,迎来幸福的欢悦。这正是:


    霾气重重阴风起,魑魅翩跹鬼唱歌。

    鬼哭狼嚎设发难,黑白颠倒是非多。 

  

      阴风起,寒流滚滚来。

      鬼唱歌,吾哭豺狼笑。

      设发难,怨恨气难消。

      是非多,正误谁知晓?

      暴雨罢,巍巍青山依然在。

      狂飙起,祛散云雾见青天。

      问苍天, 天地分明岂能混淆?

      问大地,谁是谁非大地知晓!


  苍穹低垂,凄风酷雨,和风鸣咽,枯叶飘零。这是我当时的心境。我仰望苍天,不禁放声大笑。不务正业反为“英雄俊豪”。忠心耿耿,贬为魄力不足能力小。在这群魔乱舞、人妖颠倒的岁月里,吾并没有被邪恶所征服,也没有被那些咄咄怪事所迷惑,而是迎着腥风苦雨不屈不挠地前进。

  坚信“唯有真理永存,一切将会过去”。“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吗?”

  一场瑞雪把山峰、田野点缀得分外妖娆,仿佛白色世界一般,给人以清新、洁白之感。皑皑白雪蕴育着春霭升腾。呵,春天。徐徐 春风,轻吻万物,萌芽滋生。温暖的阳光将冰雪消融,清澈的雪水将堆积在山峦中的尘埃洗刷干净,使那些覆盖在山坡上的万物苏醒过来,恢复它那正茂年华。我隐隐约约看到:那躲在草丛中的苦菜菜花,正贪婪地吮吸着清澈的乳汁,呼吸着湿润的空气。虽然经过严冬的蹂躏,伤痕累累,但经春风一吹,阳光一照,如同雨后春笋般地生长起来。她是那样朴实无华,她既没有松柏的高大挺拔,也没有花王牡丹的雍荣华贵,可她开出的花具有故乡的泥土气息,沁人心脾......

  我常想:难道我们不该具有这种涵养吗?


作者简介

    王汝贤,男,1957年3月生,大学文化,1976年2月入伍,历任班长、排长、团政治处干事。1986年底转业于博山区委统战部工作,历任办公室主任、副主任科员、城东街道办事处党委副书记、区物价局副局长,2017年3月退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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